个有些年岁的人商量好,一起来找工作组的董天明书记。来的人里也有郭晋平老汉,郭晋平是许春娥的公公,但老汉对月儿没有恶感,他是管不下儿媳妇,要能管下,他就不会让她一遍又一遍地去欺负糟蹋人家月儿。郭晋平老汉当然记着六零年困难的时候,月儿端给他的那两碗稠糊糊的地菜汤,当然记着月儿送给他的那一毛裢金子一样贵重的麦子。要不是那一毛裢麦子,他的二奎三奎说不定在六零年就饿死了。
董天明知道李丁民是土改时入党的老党员,又在村里当过多年干部,见他领着几个上了年岁的人进来,就很热情而又认真地在官窑里接待了他们。
李丁民和几个上了年岁的人,坐在官窑里面对着董天明,慢慢咧咧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把自己心里的想法一起说出来。李丁民先说:“皂角树开花稠,年景就好;皂角树开花稀,年景就不好。这传说早在解放前的旧社会就有,我们这些上了年岁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这不是月儿第一个说出来的,月儿是地主成份,但不能因为是地主成份就把啥罪过都往人家身上推。今年春上皂角树就是没有开出几朵花,今年麦子的收成就是不好,缴完公粮扣过种子,我们卧马沟一个人才分下八斤八两口粮。董书记你说恓惶不恓惶,这八斤八两口粮够干个啥?连半个月都熬不下来,真真还不如六零年。对这八斤八两口粮社员群众能没有意见,能不说怪话。自己工作上有了缺点,有了失误,还能不让群众埋怨上几句。可这几个年轻干部非要一杆子查到底不可,查来查去,就把月儿查出来了。别的人一推六二五,啥也不承当,月儿胆小人也老实,不敢往别人身上推,啥也就落到她头上了。其实也不一定就是月儿说出来的,起码皂角树上的第一绺红丝线就不是月儿缠上去的,那是吴换朝的女人缠上去的。他们硬是往月儿身上推,说她是牛鬼蛇神,拉出去就游街。游街也罢,前两年公社里的干部弄不弄还要挂着牌子出去游游街哩,也不算是个啥。可他们硬是把月儿裤子后面剪开一个锅盖一样的大窟窿,让她露着两片尻蛋子满四十里马沟游。事情实际上就出在游街上,那么多人争着抢着看热闹,少不了要问声这是为啥,就有人说月儿是皂角神,一传十,十传百,就传说出去了。这年头心里窝憋着事情的人多啦,听说卧马沟出了皂角神,就都想到神跟前来诉诉委屈,说说冤枉。事情就这样演化出来了……”李丁民吸咂着旱烟,长长短短把事情的经过细细地说一遍,把土改以来耀先月儿两个人的表现也细细地说了一回。最后他再说:“这两个人虽是地主出身,但真的没有干过出格的坏事,你可以再查访查访,这是两个恓惶人。董书记,现在要紧的不是追查这类事情,要紧的是赶快解决八斤八两口粮的问题,割倒麦子这才几天,有的人家倒揭不开锅了,这问题不解决,别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就还会发生。”
董天明从老党员李丁民以及另外几个上了年岁的人嘴里听到了实话,这让他感到震惊,不得不调整一下固有的思路,重新审视卧马沟的人和卧马沟的事。董天明和过去的韩同生不一样,韩同生和卧马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进了卧马沟看人看事总带着一副有色眼镜。董天明对卧马沟是陌生的,相对来说也就是观的,起码他不带有个人的恩怨。听了李丁民和几位长者的话,再经过深入细致的走访调查,董天明终于有了自己的看法。郭解放许春娥是党员干部,他们认定月儿有罪,应该严惩,但他们是少数;卧马沟的绝大多数社员群众贫下中农,对关押起来的月儿还是同情的,这么多人在这种时候能站出来为一个地主女人说话,就肯定有他们的道理。不是有一句话叫: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吗,那就相信群众吧。董天明改变了要把月儿送进公安局去判刑的想法,决定把关押起来的月儿批评教育后予以释放,不再追究,这是第一;第二,立即动员全公社各大队捐粮捐款帮助只分了八斤八两口粮的卧马沟群众度过饥荒。
董天明的决定是正确的,也是及时的。卧马沟的老老少少忘不了他这个人,被放出来的月儿更是万分的感谢他。
天呀,月儿想不到自己还能被放出来。
出来后月儿才知道是李丁民和众多的乡亲们在工作组面前,在董天明面前为她添说了好话,才使她得以重见天日,才使她免受了一场牢狱之苦。要不是李丁民和乡亲的力保,要不是董天明的开明,她早就被郭解放许春娥送到监狱里去了。
谢谢丁民哥,谢谢乡亲们,谢谢开明的董书记。虚弱的月儿在耀先的搀扶下站在崖口上对并不在脸前的恩人们一声声说着感谢话,对加害羞辱她的那几个恶人却一句诅咒的话都不敢说,即是在这没有外人在场的崖口上也不敢说。
善良的月儿从来就没有诅咒人的习惯,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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